第一章-失眠
11月,信濃,新川村。
夜深了,街上的人們紛紛道晚安回家,村中的住家一戶戶的熄燈,僅有一家依然點的火燭。
「姊姊…」
原本躺在床上的男孩爬了起來,看著仍在燭光下織布的女子,橘紅的光線,使那對顏色不同的眼珠看起來特別的亮麗,水藍色的長髮隨著窗戶吹來的微風漂曳。
她放下了手中的毛線,「怎麼了?」
男孩搖搖頭,「沒什麼…只是突然有種不安的感覺…今天福田伯伯家的狗怎麼不叫了?那麼安靜怪可怕的。」
女子笑了笑,起身來到床邊,輕輕的撫弄著男孩的頭髮,像個媽媽在摸孩子似的。
「傻孩子,有什麼好不安的,大概是前幾日叫的太吵,被誰教訓一頓了吧?」
男孩皺了一下眉頭,略帶勉強的回答,「恩…。」
「乖,趕快睡吧,你明天早上還跟清水爺爺約好要去釣魚呢!」
「姊...我睡不著...」男孩躺了下來,眼汪汪的看著他的姐姐。
「恩..那姊給你說個故事..」女子在床的邊緣坐下了。
「從前從前,有很多戰敗的武士,他們被敵人砍下了頭,然後被亂丟在路邊…
每到晚上,他們都會出來找自己的頭…」女子神色神秘的說著,忽然,她大叫一聲
「你看!你後面是什麼?」
男孩本來就有點害怕了,再被這麼一嚇,頓時嚇的躲到了棉被裡。
「姊,你好過份!」好半天,男孩才從棉被裡爬了出來,卻發現他的姐姐早已不在房間內。男孩覺得無趣,不甘心的闔上了雙眼,迷迷糊糊的睡了。
朦朧中,那福田伯伯家的狗好像叫了,但是比平常更大聲更凶狠,聲音越來越吵雜,叫罵聲、怒吼聲、尖叫聲、馬蹄聲,然後男孩聽到了裡頭竟混雜著村裡的警鈴。男孩緊張的從床上跳了起來,跑到了窗邊,怯怯的,慢慢的探頭出去。眼前一片鮮紅,然後是燒焦味、血腥味…男孩轉身,想也不想就躲進棉被,顫抖、害怕…
「救命啊...姊姊…」
村中許多房子都著火燒了起來,村民們在街上四處竄逃,四處是男人們的吼叫聲,女人們的尖叫聲,嬰孩們的哭啼聲,倒在地上的,則是一具一具穿著被血染紅的衣服的屍體…。
砰!房間的門突然被撞開,男孩的姊姊喘著氣站在門口。
「強盜來了,快逃啊!」二話不說便拉住了男孩的手奪門而出。
鮮血,滿地都是鮮血,男孩眼中只見到這些…他只能無力的被姊姊拉著跑,奔向村子邊緣的森林。途中,男孩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倒在地上,他放開了姊姊的手跑過去。
「日吉!」男孩跪倒在他玩伴的身旁,哭喊著他的名字,但日吉的眼神空洞,朝著映著火光的天空呆愣著,肚子上的刀傷滲透著血,雖然體溫尚存,但是已經死了。
「啊!」男孩的身後,一名強盜抓住了他姐姐!
「放開我!」女子用力的掙扎,但敵不過那隻粗壯的手臂的力道。
強盜那張醜陋的臉上露出淫邪的笑容,轉頭向他的兄弟們叫道,「各位,今晚有的樂囉!」
男孩憤怒的衝上前,想救自己的姊姊,但是強盜另一隻手上棍棒一揮,擊中了男孩的下巴,接著往肚子用力的踹了一腳,男孩像個布偶飛了出去,跌坐在地上。
「宗介!」女子大叫著,眼睛泛著淚水,「可惡,放開我!宗介!」
「姊…姊…」男孩嘴角流著血,想站起來,四肢卻軟弱無力,撐不起自己的身體,只能無助的看著自己唯一的親人被強盜們拖走…。昔日鄉村種種,一幕幕被撕碎,姊姊的臉、清水爺爺的臉、日吉的臉,最後都被這些醜陋強盜的臉所取代…。
「姊姊….」男孩只能喊著...無力的喊著…。
宗介先生…
「姊姊…」
「 宗介先生!」
「啊!」
月倉宗介從夢中驚醒了過來,滿身大汗,喘著氣,眼神快速的掃過了四周。
沒有火光,沒有屍體,沒有強盜。
沒有姊姊。
宗介把臉埋在雙手裡,捧著自己的臉慢慢的調適自己的呼吸頻率。
「該死…又是這個夢…。」
「宗介先生…您還好吧?」
宗介轉頭看著聲音的出處,跪在和室門邊的是小彩,家中的婢女,滿臉蒼白和恐慌。
「我聽到宗介先生在說夢話…趕緊跑過來看看…」小彩低著頭,用微弱的聲音訴說著。
「唉…」宗介嘆了一口氣,「抱歉嚇壞你了,沒什麼,只是惡夢而已…麻煩你幫我拿杯茶來好嗎?」
「是…」小彩點了頭並告退了。
宗介站了起來,走出了房間來到了庭院,看著夜空中高掛的一輪上弦月,四周佈滿一顆一顆的星星,輪流閃爍著星光,剛剛的惡夢在腦子裡打轉著。
已經五年了,時間過的真快,宗介心裡想著。
「不要躲在屋簷上了,下來陪我吧。」
「宗介先生在跟誰說話啊?」小彩拿著茶回來了。
宗介溫柔的笑了一下,並且從小彩手中接過了茶杯。
「沒什麼,我自言自語,妳趕快回去休息吧。」
小彩走了之後,從屋簷上,一個黑影跳了下來。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那黑影在月光下現出了原型,是一名身著寬鬆的黑袍的男子,烏黑的長髮在頭後方高高的綁成一束馬尾,臉上略帶著蒼白之色,帶給人一種虛弱的感覺。但宗介知道,眼前這男人,沒那麼簡單。
宗介悠閒的喝了一口茶,「你先告訴我,你三更半夜在我家屋簷上做什麼吧,流沙半月。」
「...」那名叫半月的男子沉默了一會兒,「主公明天早上要召開軍事會議,要準備出征。」
「哪有人三更半夜跑來通知會議的啊?」
「原本要在屋簷上等到你起來,我知道你是很早起的。」
「也沒早的這麼離譜啊...對手呢?」
「真田軍。」
「堂堂的戰國第一兵-真田幸村啊?你覺得他跟忠勝誰比較強呢?」
「別扯開話題,說,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的?」
宗介笑了一下,又飲了一口茶,說「去問問半藏吧。」
疑惑的表情浮現在半月的臉上,隨之恍然大悟「呵呵...師父說的沒錯,我技術有待加強。」
「不過,你比三個月前好多了,加油吧」宗介說完轉身走向廚房。
「…」半月看著宗介的背影,「倒是你,三更半夜沒在睡覺,在做什麼?」宗介停下了腳步,回過頭來,卻一語不發。兩人凝視了許久,半月率先打破了沉默。
「…反正明天早上記得來就對了,」說完便離開了,留下宗介一個人在庭院裡,手持著空的茶杯微微的顫抖著,在那兒一動也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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