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現在已經不只是『他愛她不愛我』的問題了。當從別人口中得知『他愛她比愛我多很多』時，又是另一層次的難受，女孩子，始終不能放走心裡忌妒的小鳥。
雖然已踏入五月天，這天醒來，心樂感覺有點寒。
一個人住的屋子，彷彿特別冰冷。
經過人體處哩，呼出的氣息，能有效提高周遭氣溫，所以人類傾向於群居。
自從家人全部搬走，心樂便感受到這種莫名的冰冷感覺。
唯有當客人到訪『咖啡樹』，才能呼吸一點人氣。
下床前，她從床頭櫃上拿起電話檢查短訊；這已成為第一指定動作。
竟然錯過了訊息！
一定是昨晚睡得太甜，感覺不到電話震動。
她下意識地頓一頓足。
竟然為此生自己的氣，心樂是愈來愈在乎收短訊了。
心樂：
剛到達巴西，
全世界最大的咖啡生產國。
這裡天氣暖和，
竟令我有點思念冬天在脖子上圍著圍巾的溫暖感覺。
妳那邊仍乍暖還寒吧？
小心著涼。
平作
放學後，心樂第一時間趕回『咖啡樹』，不想讓喜歡咖啡的人久等。
為客人煮咖啡，她樂此不疲。
明月和思思經常光顧，又出手幫忙，心樂並不是不感激她們的。
當心樂空閒時，三個女孩子圍在一起，由愛情談到消費再談到纖體，十分投機。
『咖啡樹』愈來愈受歡迎，今天思思只可以坐在開放式廚房前。
『生意很好。』思思替心樂高興。
『對，漸入佳境，都是因為妳幫我安排的雜誌宣傳。』心樂邊弄咖啡邊輕聲說：
『這些客人，全都嚷著要『心情咖啡』。』
思思環境四周，問：『他們什麼心情？』
『都是好心情。熱戀、完成考試，坐那邊的女孩子今天生日哩！』
『全部都是一雙一對的，當然快樂。』思思說：『原來世界上只有我不快樂。』
又來這一套了！心樂說：『快樂是要尋找的，只要妳覺得應該快樂，便會感到快
樂。』
『太深奧，我不明白。』思思扁著嘴說。
『例如，我在這裡有很多朋友，這就是好運氣了，還可以埋怨什麼呢？所以，我
會告訴自己：『我很快樂。』』
『事嗎？』思思一副不相信的樣子。
不是懷疑朋友說話的誠意，只是她太習慣於沉溺在痛苦裡。
基本上，她不能感受戀愛以外的快樂。
思思又問：『每天賣幾杯咖啡，妳才會感到快樂？』
心樂認真地說：『這個不是數量的問題。賣一杯就已經令我快樂了，如果對方真
的喜歡咖啡的話。』
『那麼，如果賣十杯咖啡，會不會比只賣出一杯更能令妳快樂？』
心樂想了想，然後點頭。
『那就是了，賣得愈多愈快樂，這是不變的道理。』
不是這樣的，愈多不等於愈好。
心樂不知道要怎麼說，才能讓思思真正明白。
她嘗試換個角度，『舉例說，妳擁有一條圍巾，而圍巾很漂亮，就因為擁有它，
便值得感到快樂了。擁有愈多，並不等於愈好。』
因為平作提及過圍巾，心樂很自然用了圍巾做比喻。
『妳說得太複雜，沒必要這樣複雜。』思思指著窗外，『人人都說新廣告拍得我
很漂亮，對我而言，愈多人欣賞就愈快樂。』
心樂沒有留意到對面大廈外牆，已經換上思思的新廣告。
一個人太專注於方圓十呎內的事，留意不到一窗之隔的東西，不足為奇。
『的確拍得很漂亮，我竟沒留意到。』心樂看著Natural Beauty的巨型廣告說。
『今天剛掛上去的，昨天我來的時候還沒看到。』
心樂想起明月提及過這廣告。『妳旁邊的女孩子，就是Jessica？』
思思一臉厭惡，『妳認得她？我非常非常討厭她。』
『為什麼？』
『二、三流角色，卻囂張得很。』
這句說話，聽得出階級觀念。
思思自覺位處一線，對具威脅者充滿敵意。
『妳喜歡她？』思思問。
她的敵友之線十分明晰，不能接受朋友對敵人存在好感。
心樂聳聳肩說：『本來毫無感覺，但是，她就是搶去我男朋友的人。』
『什麼？』思思反應誇張。
本來，『咖啡樹』裡的客人們，已經注意到名模的存在了，她這麼一叫，更加引
來全場目光。
『過去了，不值一提。』心樂把頭別過去。
『Jessica最令人討厭的地方，是經常把男朋友帶在身邊。』
『熱戀時期，總是難捨難離。』心樂尚算能冷靜應對。
『問題是礙事。』
心樂不予置評，過去她從未有過礙事的機會。
思思問：『妳的男朋友，就是那個高高大大、臉長長的嗎？』
『不是我的男朋友。況且，我已經忘記了他的長相。』思緒像打翻了的調味架，
弄得一地甜酸苦辣。
現在已經不只是『他愛她不愛我』的問題了。
當從別人口中得知『他愛她比愛我多很多』時，又是另一層次的難受。
女孩子，始終不能放走心裡忌妒的小鳥。
思思咬牙切齒：『我向來就對Jessica沒好感，現在更加討厭她！』
心樂回神過來：『沒有必要，我對他們沒感覺。』
『她欺負了你！』思思說：『誰欺負我的朋友，就是跟我過不去，這種人，非要
懲罰他們不可。』
思思的世界，黑白分明，沒有灰色。
心樂不想在這問題上打轉，『嗯，剛才我是認真的。我記得妳那條很漂亮的彩色
圍巾，妳第一次來的時候就戴著它，我一直記得。』
『那是我親手織的。』
心樂不能想像，『妳竟然會做這種事？』
『我是為他而織的，但他毫不感動。』
看到這麼漂亮的圍巾，連旁人都感動了，當事人竟不領情！
心樂忍不住說：『太不近人情了。』
『他連一點機會也不給我。』
『這是他的損失啊！』心樂連忙哄她。
『沒看他後悔過。』
『他是不是已經心有所屬？我說過，談戀愛也是一種時機上的巧合。』
『不，他寧願孤獨一人，也不要我。』思思苦笑：『他身邊從來沒有人。』
『奇怪。』為令思思好過點，心樂唯有這樣說。
其實，她從來不覺得誰愛誰，或誰不愛誰，是奇怪的事。
只要打從開始便相信『緣分是不能解釋的』，便不會覺得任何組合奇怪。
『我偏偏喜歡怪人。』思思倔強地說。
看見思思眼神閃爍，心樂突然不再同情她。
很多人，把愛情看成一場角力，一心只想在兩性關係中勝出。
這是真正的愛情嗎？還是一種確認實力的遊戲？
『可不可以交我織圍巾？我略懂皮毛。』心樂是認真的。
『好，明天就去買毛線！』
一選就選了十六種不同的顏色。
把一團團毛球堆在一起，七彩繽紛的，心樂愛不是手。
從前，她只愛素色，衣櫃裡只有黑白灰三色，現在，她要為生命添上繽紛。
『織圍巾不需要這麼多。』思思提醒心樂。
『我只是喜歡這些顏色。或許會織一條很長很長的圍巾。』
『這些毛球，織一張被子都夠用！』
『也是個好主意。』心樂笑說。
思思看著她，『妳的笑容告訴我，妳的圍巾不會是為自己織的。』
『哪有！』心樂照例否認：『我最愛自己。』
＋ ＋ ＋
一天，慧慧認真地問：
『姊姊，妳是不是做了明星？』
『我是補習姊姊，怎麼會做了明星？』
『我在雜誌上看到妳。』
『那是訪問，雜誌也找一般人做訪問，了解他們的生活形態。』
『一般人也可以是明星嗎？』
心樂覺得這問題很有深度，想了想說：『可以，妳就是爸媽心目中的明星。』
『妳呢？』
『妳在我心目中也是明星。』
『不，我的意思是，妳是誰心目中的明星？』
『沒有人。』心樂扁扁嘴說。
『我知道。』慧慧說：『妳是自己心目中的明星。』
說得很對，最重要是自己欣賞自己。
＋ ＋ ＋
此刻，陸平作正坐在遠方的露天廣場內，抬頭看最遠處的那顆最光、最亮的星星。
他想起心樂，輸入短訊：
心樂：
據說巴西現存超過六十億棵咖啡樹，
竟然跟全世界的人口數差不多，
這樣說來，
每個人都有一棵屬於自己的咖啡樹了。
平作
領悟的過程實在太有意思了，母親要他遠渡重洋，就是要他找一棵屬於自己的咖
啡樹。
而咖啡樹，代表了人生的目標。
做人不能太貪心，找到自己的最愛，認清方向，朝一個明確的方向發展。
平作決定要學懂做最好的咖啡，回去重建『Coffee Tree』。
他終於明白，過去的失敗，源於對自己的專業認識不深。
心裡釋然了，便可以告訴別人，踏上旅途是為了面對自己。
解開了心頭的重鎖，被壓意的愛情感覺，一下子湧上心頭。
平作重溫每一個發給心樂的短訊。
踏片十多個城市，度過了百多個日與夜，才可以確定，對她的好感並不是過眼
雲煙。
每一個早上，他醒來時都會想起她。
每喝一杯美味咖啡，他都希望跟她分享馥郁。
每到一個地方，他都有想對她說的心底話。
每一個中途站，他都帶著與她有關連的回憶流連。
很久沒有談戀愛了，那種感覺卻不會生疏，平作肯定自己喜歡心樂。
還是很喜歡很喜歡的程度。
正準備把電話關掉，短訊訊號響起：
平作：
我的咖啡店叫『咖啡樹』，
我每天在這裡煮能代表客人心情的咖啡，
總算找到知音。
你說過：
『抬頭就看到咖啡樹，
感覺幸福。』
我也希望可以為自己和別人帶來幸福。
希望有一天，
我能為你煮杯咖啡。
也許，
在一個特別的日子。
心樂
在心樂心目中，這是一個約定。
彼此約定了，她一定會親手為他煮一杯咖啡。
文章定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