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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04-18 14:16:01| 人氣541| 回應1 | 上一篇 | 下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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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人小說-人生若只如初見(轉)



  那年我十八歲,是個高二學生。
  我成績不怎麼樣,打架卻是一把好手。因此也認識了好幾個鐵桿哥們,他們都喊我老大,對我言聽計從。在他們日復一日的畢恭畢敬裡,我覺得自己真的是個人物。而且我還是個有錢的老大,我媽在我很小的時候死了,我爸跟另一個女人結婚,去了美國,他雖然不想理我,可我到底是他兒子,他經常給我寄錢回來,讓我花錢花得隨心所欲,那幾個哥們家裡條件都不是很好,我請他們吃好的,他們更加對我感激不盡。我這麼傳奇,校裡校外,都知道我的大名,連老師都不敢惹我,對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可是我們的班長李振雲例外。
  其實我和他的矛盾一開始並沒有那麼激烈,我剛進這個班的時候還對他挺有好感的,他長得很好看,說話斯文有禮,時不時還會臉紅,只不過大多數時候,他沉默無言,看上去很內向的一個人。
  他成績很好,雖然說話不多,可是大家都很喜歡他,於是,高二剛開學,我們民選班長,他就當上了。
  可是我對他的好感也就完了。
  那時我已經習慣了哥們的言聽計從,俯首稱臣,也習慣了別人看我的敬畏目光,其實我現在回想起來,主要還是「畏」,不過那時真的是很風光的。
  李振雲偏偏不買帳。他負責管紀律,經常要去給全職搗蛋分子作思想工作,主要是說什麼爸媽不容易啊,前途要靠自己把握的大道理,他雖然話不多,卻很有說服力,還真有一些人被他感動得不得了,以後成績突飛猛進,再也不搗亂。
  可是我就是看不慣他那幅苦口婆心的死樣。
  其實自己也說不清是什麼心理,反正自從他當上班長,我就開始對他討厭。連以前看得慣的,現在統統成了討厭的理由。比如,這傢伙很愛乾淨,夏天穿件白襯衫,偶爾打打籃球,別人都髒得像個泥猴,他還是干乾淨淨。我的課桌裡書亂得一塌糊塗,要找本書比登天還難,很多時候我都是兩眼向天的聽老師講。而他的桌子裡永遠乾淨整齊,總之,他這個人給人的感覺就是「清秀」,連帶的讓人覺得他的書,他的筆,他的衣服,都很「清秀」,真是奇怪的感覺。不過在我看來,一個男的天天這麼幹淨,是神經病。
  其實討厭一個人,完全可以當他不存在,但是我越討厭他,越是一天到晚注意著他。他成績好,老師對他偏心,女生似乎也很喜歡這種斯文帥哥,三天兩頭遞紙條給他,有的還假裝問題目去接近他,哼,別看那些女生看上去很害羞,她們打的是什麼鬼主意,根本逃不過我的眼睛。不過他自己好像並不感興趣,美也好醜也好,熱情也好矜持也好,他都不搭理。書呆子嘛,都是這樣的。不過大家對他的喜歡,讓我很嫉妒,雖然他們都很怕我,可是不會有女生對我遞紙條。
  如果僅僅是這樣,也還罷了,偏偏那天自習,我一哥們跑過來坐我旁邊說笑話,被他看見了,他走過來叫我們不要說話,我印象中他和我說話非常少,我還數過,總共五十四句。沒想到他這次開金口,還是為了教訓我。這叫我怎麼忍受。
  我冷冷的看著他,故意不急不慢的拿出一根菸,小哥們趕緊給我點火。
  我衝他噴了一口煙,用了在外面打架時的口氣:「老子的事,要你管?」我聲音不小,全班的目光都瞄向了這兒,我瞪了他們一眼,有些膽小的趕緊縮回了腦袋。
  他猛地抽出了我的煙,聲音不高但是不容置疑:「這是教室,不准抽菸。」
  這下是真的惹惱我了,尤其是弟兄面前,多沒面子,我猛地一拍桌子,就準備開打,真他媽的倒霉,語文老師走了進來,把他喊走了,她並沒有留意發生了什麼事。
  我一定要報復。
  等到放學,他一個人回家,那條路人不多,我幾個弟兄把他攔住,說是要找他談點事,說完不由分說,把他拽到了一個根本不來人的地方,一頓暴打。
  幹得太棒了,連面都不要我露,這才是老大的氣勢。我興奮的問自稱下手最狠的王曉勇,要他講講現場,他說得眉飛色舞,完了加上一句:「我們做事,老大放心。我們揀他肉多的地方打,打完了還替那混蛋整了整衣服,對他說,現在誰都看不出你挨過打,你要是敢告,保管卸你一條胳膊一條腿。」我繼續問:「那混蛋有沒有說什麼?」王曉勇想了一下,搖頭:「那倒沒有。他一直沒做聲。」「一直沒做聲?」我有點驚訝,「也沒求饒,或者,放兩句狠話?「「沒有。」「連哼哼兩聲都沒?」「沒」。我不再作聲了。
  他確實沒告訴老師,被打的第二天,他就一瘸一拐的來上課了,老師關心的問他怎麼回事,他說自己摔了一跤。估計他連爸媽都沒敢告訴。膽小鬼。
  我以為他害怕了,這真是樹立威信的好機會,整個班都知道,連班長都怕了我。
  可是我想錯了,在我又一次搗亂的時候,他居然走過來,看樣子是又想和我對著干。
  其實說真的,他從來不對人發火,說話的語氣一向柔和的很,還帶著莫名其妙的羞澀,只是我看著就討厭。我不等他開口,就說:「少來。老子軟的硬的都不吃。」說完走出了教室。我這次沒跟他開打,畢竟他沒惹火我,我認為在江湖上混,就要講江湖規矩,只不過這些規矩實在是很混亂。說實在的,我是對上次打了他心裡有點後怕。我想留點餘地。
  我跟他的矛盾沒有太表面化,可是他是我的眼中釘。我一天到晚想著要怎麼狠狠的整他一頓,只是還沒想出好的辦法。


  我們幾個弟兄在一起,除了吃飯喝酒,就是看毛片。老實說打架的機會並不太多。我們只能靠看看片子來洩火。我家裡很大,又只有我一個人住,樂得逍遙自在。
  我們幾個都沒真的做過那事,但這種片子看多了,對所謂的什麼專用語啊,技巧什麼的都熟的不得了。有時那片子實在太火了,王曉勇甚至恨不得去找雞,只是到底不敢,我們都覺得打架是說明我們的力量,去找雞就是真的下流了,哥們幾個只不過不是老師眼裡的好學生,而且只是嘴巴狠,把自己形容得黑幫人物似的,其實真要殺人放火,絕對做不出來。所以每次看這種片子看到最後,都是自慰一通解決。
  一天王曉勇神秘兮兮的走了過來,遞給我一個片子,說一定要看。我問他內容是什麼,他說他也不知道,是老闆拚命推薦的。我將信將疑:「那夥人的話也信得?還不是想你以後多買他的片子。」話是這麼說,我還是喊了幾個哥們過來一起看。
  沒想到,一看之下,我們都是瞪大了眼睛,一哥們結結巴巴的說:「老大,原來男人也可以……那樣,還是真的……」我們都不知說什麼,那時我只隱隱約約聽人說起同性戀,我還以為是兩個男的都不愛女的,然後像朋友一樣住在一起,只是聽人說起時總有不屑的口氣,我還覺得奇怪,這不是挺純潔的事麼,我還偷偷想過,那要是想做那事,該怎麼辦呢?找女的或者自己解決?
  我一眨不眨盯著電視,原來是這樣!再偷偷看他們時,也是不錯眼珠的盯著看。
  這天下午,我算是大長見識了。
  說也奇怪,以後我就對這種片子有了很大的興趣,老是要他們幾個去買。開始他們還興致勃勃陪我看,沒過多久他們就沒興趣了,當著我的面又不好掃我的興,只咕咕噥噥的說還是看男人女人的來勁。
  有一天我們幾個又聚在一起看,我看得津津有味,他們看得昏昏欲睡。王曉勇看了我一眼,忽然壓低聲音說道:「老大喜歡,可以來真的。」我嚇了一跳,狐疑的瞪著他,其他幾個也看著他,他連連擺手:「老大不要誤會,我們幾個弟兄,玩起來怎麼好意思,我是說……」他壓低聲音,湊到我耳朵邊說了幾句話,我沒做聲,心裡像打鼓一樣,內心深處竟隱隱覺得他說出我了一直有的願望。王曉勇看我沉默,輕輕說道:「莫非老大害怕?那就不做好了。「這句話刺激了我,我狠狠看了他一眼,大聲說:「誰說我怕了?只是那混蛋要是受不了這刺激,真的告到公安局什麼的就不好辦。」這時他們幾個也聽出我們在說什麼了,都有點興奮。王曉勇笑了一聲,「老大放心,保管叫他沒有話說。再說了,要是個女的,說不定還有可能尋死覓活,跟你沒完,是個男的,吃了這點虧,就跟打了他一頓差不多,怎麼樣?」我有點心動,一方面是一直想狠狠的整他一頓,另一方面,我沒做過,心裡特想嘗嘗是什麼味道,如今機會唾手可得,只要我點點頭。我的心跳得更加厲害,不由自主的問:「什麼時候?」他們幾個叫了起來:「老大同意了!就這個星期天!」
  接下來的幾天,我基本上都沒睡好。
  就在那個星期天,我正在家裡看電視,其實什麼都沒看進去,聽到幾聲敲門,我有點緊張,開門一看,王曉勇一臉得意的走了進來,我往他身後看,只見他們幾個正架著不知所措的李振雲。他的衣服不像平常那麼整齊,頭髮也稍稍有點亂,大概是被他們幾個搞的,不過還是很帥,換了以前,看到這樣的漂亮面孔,我唯一的感覺就是妒忌,現在不知怎地竟然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我沒問他們怎麼把他騙出來的,反正對付這個溫和的人,他們有的是辦法。
  王曉勇拍拍他的臉:「知道今天為什麼要勞動班長您的大駕嗎?」李振雲一言不發,只是有點厭惡的瞪著他。王曉勇冷笑了兩聲:「千不該萬不該,你不該得罪我們老大,虧得他心地善良,只說要你來享受享受,換了我,恨不得讓你去西天!還不快謝謝老大!」另一哥們怪笑了兩聲:「呆會兒伺候老大用心點!」李振雲聽得有點茫然,不過眼裡的恐懼倒是加重了,他平時永遠都是一副淡淡的樣子,這麼一副帶點恐懼的表情我還是第一次見到,一瞬間我覺得十分刺激。我尋思,不能在弟兄面前丟面子,今天要拿出狠勁,要他嘗嘗我的厲害。
  我故意不緊不慢的走到他面前,把他的頭髮摸順,然後去解開他第一粒扣子,他的表情恐懼之外,竟還有點釋然,他多半以為我只是會脫光他的上衣打一頓。我在心底冷笑,如果那樣,就太便宜你了。
  我解開了他的襯衫,慢慢的去摸他的皮帶,他想反抗,只是被他們幾個死死的抓住。我特意做的很慢,一種莫名的快感讓我發酥,突然就懂得貓為什麼捉住了老鼠,還要好好的玩一通了。我把他的皮帶拖出來,又去解他長褲上的拉鏈,他們幾個抓牢他,都看得很過癮。
  我終於脫光了他全身上下所有的衣服,估計這個有潔癖的男生,從來沒有當著別人的面這樣什麼也不穿。他的臉脹得通紅,頭都不敢抬。我把他的衣服扔給一哥們,王曉勇拿出早就準備好的照相機,對著他猛拍一通,他驚恐的看了他一眼。他已經搞不清我們要干什麼。
  接下來的事才真的叫他驚恐,我衝他們一擺頭:「你們出去吧,今天不用再來啦,老子一個人可以把他搞定。」他們雖然還想看,聽我這麼說,也只得走了出去,到了門口,王曉勇回頭衝我得意的揚了揚照相機,我也對他豎了豎大拇指。他這個主意,的確挺絕的。
 我猛地伸手抱住李振雲,他剛才是被他們幾個扯著,現在他手自由了,他拚命反抗。可是這個文文弱弱的人怎麼會是我的對手,兩個這樣的我都不放在眼裡。很快我就將他按在了床上,隨之脫掉自己的衣服。與他肌膚接觸的那一剎那,我全身都有一種顫慄的快感。
  我感到暈眩,衝動已經徹底將我包圍。我模仿片子裡的動作對他又捏又摸,手法很下流,他的皮膚光潔白皙,摸上去手感很好。
  他已經隱隱約約猜到我想幹什麼,憤怒羞澀混在一起,他的臉紅得不能再紅,他想踢我,只是他的反抗對我來說實在只是小孩子把戲。我的手像鐵鉗,他根本奈何我不得。
  我的呼吸越來越沉重,我要實質性的發洩來滿足,我不再猶豫,猛地一下進入了他的身體,說實話,那一刻連我都覺得很疼,他全身顫抖,手猛一下抓住了床單,好像要把它抓爛,我聽到他壓抑的痛苦呻吟,這反而加深了我的慾望,我在他的身體裡體味極至的快感,根本不顧及他的感受,再說我也沒法控制自己,我第一次體會到什麼叫欲仙欲死,欲罷不能,唯一的遺憾是他不像片子裡那些男主角配合完美,他從頭到尾,都在拚死掙扎,不過這也是另外一種刺激,更加增添了我的征服欲與快感。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再也沒有力氣了,我躺在床上,連話都說不出,閉上眼睛沉沉睡去。
  我睜開眼睛時有點胡塗,看了眼掛鐘,原來只睡了一個多小時,那一刻我有點茫然,不記得做過什麼,只是我馬上就想起來了,我覺得不可思議,一轉頭看見他還躺在我旁邊,才知道這不是做夢,他眼睛是閉著的,只不過肯定沒睡著,他的淚水不停的從眼睛裡流了出來,枕頭濕了一大片。
  我還在想他怎麼沒有偷偷的走掉,突然記起他的衣服已經被他們拿走了,以他的性格,也不會穿了我的衣服走,而且我想,他疼成那樣,嘴巴都發白,未必走得了。
  我突然很惶恐,我不知道怎麼辦,我甚至覺得,過了這個下午,我跟他都發生了某種質的改變,莫非,這也是什麼「處男情結」?
  我努力把它想成一個遊戲,或者一個惡作劇,或者一場男生之間的鬥氣,只是心裡像一團亂麻,我惡狠狠的咒罵自己,發誓要讓自己的言行舉止平靜。我先穿好衣服,再從衣櫃裡拿出爸爸以前寄給我的新衣服,想,我跟他差不多高,他應該能穿。
  我抱著衣服坐在床沿,冷冷的說道:「你以前得罪過我,得罪我的人都沒好下場,對你我算客氣的了,現在咱倆算是扯平。只是我警告你,要是你把這事說出去的話,要麼別人說你神經病,根本就不會相信你,要麼你,還有你爸媽,都會被人嘲笑--別忘了那些照片。總之,吃虧的永遠是你。」他沒做聲,也沒睜開眼睛,只是牙齒狠狠的咬住嘴唇,鬆開時留下深深一排牙印,眼睛裡又有淚水流了出來。
  我不再說話,好不容易裝腔作勢了一番,我再也狠不起來了,我心裡其實很虛,但也不完全是怕他告我。
  我勉強抱起他上身,打算幫他把衣服穿上,看他一直嘴唇發白,身體顫抖,估計痛得不行。我忽然有點負疚感。
  就在我的手接觸他身體的時候,他嚇得一抖,睜開眼睛,又厭惡又恐懼的瞪著我,只是他沒力氣推開我的手。
  我碰到這樣一個釘子,覺得很沒趣,把衣服往他身上一搭:「那你自己穿,當然,你不肯穿我的衣服也行,你就天天留在這裡不出門陪我。」我雖然有點調侃的意思,內心深處卻希望是真的。
  他費力的坐了起來,發了一會兒呆,然後慢慢的拿起了衣服。
  我看著他十分費勁的把衣服披在身上,再慢慢的套進一隻手,我從來沒見人穿衣穿得這麼慢,有點好笑,也有點可憐他,我看著他扣扣子時抖抖嗦嗦的搞了半天,還沒扣好,終於忍不住笑了出來,我伸出手給他扣,這一次他沒拒絕,只是把臉扭過了一邊不看我。這扣子的確設計得古怪,我湊到他面前弄了好幾分鐘,我們隔得很近,他身上的氣息讓我的臉發熱,他的呼吸更是讓我的手微微發抖,我狠不得這個扣子做得再怪些才好。
  終於穿好了衣服,他勉強支撐著站了起來,我說你等等,我打開門,去地下室拿自行車,準備送他回去,等到我回來,他已經不見了,我相信他並沒有走多遠,但我也不好意思到處去找他。我坐在客廳的沙發上一動不動,腦子裡一片空白。


  我請了幾天假,努力讓自己覺得感冒發燒,或是這兒疼那兒疼,其實說白了,我就是怕見到李振雲。我對王曉勇他們幾個說不要來找我,我實在想躲在一個真空的世界裡。
  等我終於鼓足勇氣去上課,才發現我走進教室時腿都發軟,我又罵了自己兩聲。王曉勇還沒來,又遲到了。
  我在自己位子上坐好,裝模作樣看了一會兒書,然後偷偷的向後面望過去--一下,兩下。--他是真的不見了。倒是看見王曉勇從後門溜了進來。
  熬到下課,我沖王曉勇使個眼色,他走了過來,按耐不住興奮壓低聲音說:「老大真行,幹了那混蛋不說,還把他趕走了。」我吃了一驚:「怎麼回事?」王曉勇有點奇怪:「老大閉關幾天,就什麼都不知道啦?那傢伙不知怎麼跟爸媽還有劉老太說的,反正換到隔壁班了,聽說本來還想轉校的,只不過沒成。劉老太氣的要死,怎麼說也是她的一棵好苗苗啊。嘿嘿。」我的心跳得有點不規則,說不上是慶幸還是失望,夠複雜的。王曉勇遞給我一個信封,神秘兮兮的說:「寶物。回去慢慢欣賞。」我捏著那信封,覺得火一般燙手,趕緊塞進了書包裡。
  這一天,我有意無意的向走廊上望,我也不知道自己想看到什麼,整天都過得恍恍忽忽,無論什麼人跟我搭話我聽起來都虛無縹緲,像從另外一個世界傳來的。
  我沒理他們幾個要跟我去玩的要求,一個人騎車往家裡趕,我把車騎得飛快,我覺得難受,又不知道為什麼難受。
  回到家,我胡亂吃了點東西,一個人悶悶的躺在床上,過了一會又爬起來,小心翼翼的拿出那個信封,我閉著眼睛把裡面的照片抽了出來,再睜開眼睛,強迫自己看,那是一個年輕男孩子的漂亮身體,而且,是被我野蠻佔有過的身體。這個身體的第一次是屬於我的。
  我不敢多看,放在了抽屜裡。可是我發現這間房子裡到處是他的氣息,我躺在床上,想著我跟他的那些激情火熱場面,雖然只是我一個人的激情,我仍然覺得心跳不已。我把頭埋在枕頭裡,想冷卻一下發燙的面頰,卻又記起這上面有他屈辱的淚水。我心煩意亂,打開衣櫃拿件衣服想去洗澡,馬上又聯想起那天幫他穿衣,他左躲右閃的樣子。我不明白我這是怎麼了。
  我覺得越來越睡不好,從那個週日開始一直到這天晚上都是如此。經常是睡一個小時,醒來十分鐘,然後又迷迷糊糊的睡過去,就這樣忽醒忽睡的熬過一晚上,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有時是咒罵自己,陷入無邊無際的後悔,有時想著想著,卻有暗湧的不可告人的甜蜜。
  又熬過了一個晚上。
  第二天我有點迷糊的去上課,剛坐下卻發現桌上有個袋子,我還沒打開,旁邊一同學就告訴我是李振雲一大早來放我桌上的。我心跳加劇,打開袋子,裡面竟然是他那天穿走的那套衣服,我又翻了一下,竟然找到一張小紙條,上面只有幾個字:「衣服我洗過了。」
  我想去跟他說對不起,我想把衣服送給他,告訴他他穿著很好看,我更想說根本不用麻煩去洗,可是我什麼也沒做,只是把紙條折好收起,悵然若失的坐著。
  王曉勇又湊了過來:「老大,我有話要跟你說。」我看他一副推心置腹的模樣,有點摸不著頭腦。他咳了兩聲,吞吞吐吐的說道:「這兩天,是不是有什麼心事?」我搖了搖頭。王曉勇猶豫了一下,接著說道:「其實那事真的沒什麼,玩玩而已,說不定打他一頓,後果都要嚴重的多,再說,他那種照片落在咱手上,還怕他不成?」我沉默了半天,終於說道:「其實那天我沒上他,只把他教訓了一頓。」王曉勇瞪圓了眼睛:「為什麼?真的嗎?」我嘆了口氣:「也沒什麼,只是覺得跟男的干挺噁心的。」他不再說什麼,若有所思的看著地下,我拍了拍他肩:「好了好了,知道你挺關心我的,我記著呢。」王曉勇點了點頭。我忽然想起一件事:「對了,你們把他衣服放哪兒啦?」「早被肖力扔在你家後院啦。」我心裡罵了一句,然後說了兩聲扔得好。
  放了學,我偷偷的走到後院,一邊罵自己在自家都搞的跟做賊一樣,一邊到處找。還好,都在,我小心的揀了起來,然後回家用肥皂水泡著,再用手仔細的洗,其實我自己的衣服都是用洗衣機洗,只不過我覺得手洗他的衣服有說不清道不明的快樂。而且我覺得去還他衣服就可以見到他。
  我基本上沒手洗過衣服,折騰了半天。我暗暗痛恨肖力,我覺得就衝他扔衣服這事我都想揍他一頓。不過肖力跟李振雲現在倒是一個班的。我忽然想到一個讓我開心的注意。
  第二天,我壯了壯膽,走到隔壁教室去,我告訴自己是來找肖力的,沒什麼好心虛的。
  我不敢東張西望,一眼看見肖力就目不斜視的走了過去。我坐在他離他不遠的一個空位子上,聲音不大的說:「那小子這兩天有什麼動靜?他在教室嗎?」肖力看了看周圍,幾個同學都在吵吵鬧鬧說得開心,根本沒留意我們,便忍著笑壓低聲音說:「剛到辦公室去了,反正哪一個老師都喜歡他。跟你說,我們這次可以說是把他整的不成人形。」我一驚:「怎麼說?沒有吧?」「怎麼不是?他轉到咱班,不管誰跟他搭話他都不理,一天到晚發呆,只有上課的時候有點精神,一下課就睡覺,要不就看書,看半天都不動一頁。大家都說他中邪了。有一次我看他把頭伏在袖子上,半天沒抬起來,開始還以為他在睡覺,後來一看,袖子濕了一大片,那傢伙在哭呢。這是咱的成果,所以我觀察得特別仔細,嘿嘿。」我想說話,卻什麼也說不出來,我看著肖力,只見他的表情變的很古怪,一個勁的衝我使眼色,我回過頭,腦袋裡頓時嗡嗡作響,李振雲正站在我身後,他的臉色很蒼白,嘴唇也沒血色,像個木偶一樣的站在那裡,自那天以後這是第一次見到他,我猜想他跟我一樣都是異乎尋常的震驚,都有點手足無措。我又看了他一眼,我記得我以前很喜歡看他的眼睛,明亮有神,現在已經空洞的沒點神采。他就那樣呆呆的站在那裡,也不知道剛才的話他聽見沒有。我很慌亂。肖力總算回過神來,低聲說:「老大,你坐的是他的位子。」我一個激靈,馬上站了起來,謝天謝地,上課鈴響了。我趕緊頭也不回的跑了出去。
  後來我把他們幾個聚在一起,把對王曉勇說過的話又重提了一遍。他們自然相信我,只是都有點失望,想必是一種心理沒有得到滿足。我沒提衣服的事,我怕他們知道我的所作所為。
  他的衣服早就乾了,我卻不敢還給他,我給了自己打了幾次氣,還是不敢去找他,我真的很沒用。直到過了一星期的週五,我下了決心,把衣服疊好放在書包裡,我想等到放學後再去找他。
  那一天的課我都沒聽好,熬到放學,我慢騰騰的去拿自行車,悄悄的遠遠的跟在他背後。我騎車的技術不錯。
  他家的路的確有點偏,我知道那次他們幾個打他為什麼那麼容易得手了,根本沒什麼人的地方。我看著他的背影,很清瘦也很單薄。我忽然覺得我有勇氣了。我騎快了一點,同時聲音不大的喊了一聲他的名字。他回過頭來,看見是我,吃了一驚,一不提防連車帶人倒在路面上,剛巧路邊有塊尖石頭,他猛一下砸到那上面,估計摔得不輕。
  我急忙走過去,想把他扶起來,他把我的手推開,眼神還是跟以前一樣,又恐懼又厭惡,我看見他的腿在流血,這一次我可不管是軟釘子還是硬釘子了,我用了點力氣,半摟半抱的讓他站了起來,看來他傷得不輕,我的手稍微一鬆,他人又要往地上倒,我幾乎是整個的抱著他,讓他坐在我自行車後座上,虧得我技術好,力氣大,我同時推著兩部車子走了一段路,再把他的車子寄在一個地方,然後蹬上了車子飛快的騎著,他可能是疼得厲害,始終沒做聲,不過他跟我靠得這麼近,如果不是他腳傷,我感覺我會輕飄飄的飛起來。
  那天我真是溫柔得很,讓王曉勇他們看見絕對會嚇一跳,在醫院裡我一直扶著他,他雖然不說話,但也沒有反抗的表示,我已經滿足得不得了。
  一切都搞好後,我送他回了家,然後又把他的自行車領回來送到他家,就在我準備走的時候忽然想起來一件事,我趕緊把他的衣服從書包裡拿出來遞給他,他有點驚訝的看著我,再默默無言的接了過去,我想說我把它洗了,或者說些別的什麼,但總歸是什麼都沒說,騎上車走了。
  我總算幫他做了點事,可以消掉一點我的罪惡感,但我馬上想到他摔跤也是因我而起,就更加懊惱。
  他幾天沒來上課,後來有一天,肖力來找我,說是李振雲托他來還醫藥費,肖力這傢伙還是挺機靈的,他並沒有多問什麼。我要他還給李振雲,說我不要。他答應了一聲走了。
  這以後偶爾碰到李振雲,雖然他還是不大理我,但表情柔和得多了。
  我直到很久以後,才知道肖力根本就沒把錢給他,他自己拿去花掉了,當時我真恨不得揍他一頓,不過,那時候做什麼都沒意義了。



  就這樣,我由高二升入了高三,這一年風平浪靜,只是我一直覺得有一種無以排遣的空虛,我唯有投入到學習裡去,才能緩解這種痛苦。我跟王曉勇他們還是好朋友,只是不再像黑社會一樣經常跟人打架了,他們看我變了,也漸漸老實起來。老師和其他同學都說我變化很大,有一次老師還特意誇我懂事了,可是他們永遠也不知道我變的真正原因。
  寂寞難耐的夜裡,我會把他的照片放在床頭,在留有他氣息的床上體驗醉人的快感,我不厭其煩的回味那天的一幕幕,有時都不敢相信那是真的。可是第二天醒來,那種空虛失落的感覺就更加嚴重。但我掩飾得很好,沒有去找過他,也沒有跟任何人說起過,我要獨享這個秘密。
  我會很用心很巧妙的打聽他的消息,或是不動聲色的關注他的一舉一動,然後再仔細的回味。我對有關他的一切都表現得刻意的不在乎,因為實際上我在乎。事實上,如果哪天我見到了他,那些細節就會像放電影一般一遍遍的重現。我甚至有的時候,還會想像一些場景,想像我們在哪裡碰了面,說了些什麼話,想著想著連自己都相信那是真的。
  他的成績一直很好,可是性格變得孤僻冷漠,他本來只是內向,後來惡性發展到除了書本他什麼都不願意搭理,什麼都不關心,經常一個人怔怔的出神。我打聽這些,真的不記得費了多少心思。我聽到他一點消息就會很興奮,再反覆回想的時候卻又很難過,我知道,他之所以變成這樣,很大程度上是由於我對他的傷害。我曾經想,換了我是他,被人這樣的羞辱過,還不如死了算了。
  後來我考上了這個城市一所不好不壞的大學,他不負眾望,到遙遠的地方上了最好的大學,我們之間距離很遠,寒暑假他也不回來。我努力的想把他忘了,結果發現一切都是徒勞,刻意的忘記只能說明自己在想。我二十歲了,很多問題思考起來不會像以前一樣單純幼稚,那時我其實已經很瞭解同性戀是怎麼回事,我想了很久,想自己到底是不是的,別人自然看不出一點古怪,我先後有過幾個女朋友,還跟她們非常親密,但我跟她們在一起一點感覺都沒有,哪怕是親熱,我都只會一遍遍回想跟他在一起的那個星期天,那難以忘懷的一幕幕。我也明白了,我其實是第一眼看見他就喜歡他的,否則我不會把他跟我說我幾句話都記得清清楚楚,不會因為他跟我說話不夠親切而氣急敗壞,當年那些細節一一重現的時候,我站在時間的岸邊,才深切的懂得,什麼叫當局者迷。可是等到我明白,傷痛已經鑄成了。
  每當我新找了一個女友,我都會下定決心要對她好,但最後的結局卻無一例外是分手。我的每個女朋友都說跟我在一起沒有一點甜蜜的感覺,我不浪漫,戀愛中痴傻瘋癲的可愛一點都沒有。其實她們不知道,我只有在真正喜歡的人面前才會不正常,才會痴傻瘋癲。我經常給他寫信,我從來不敘事只抒情,那些信估計除了我們兩個沒人看得懂,有時是求他原諒,有時是拐彎抹角的暗示自己喜歡他,有時寫一些不咸不淡的話語,可是這些信從來沒有一封寄了出去,我知道做這些都沒有用,可是不這樣做,就無以緩解內心的痛苦,我把那些信放在一個地方。我要讓它成為我一個人的秘密。
  大學二年級的寒假,我們高中那兩班合在一起搞同學聚會。老師打電話給我的時候,我的心情很複雜,我知道自己在盼望什麼,懼怕什麼,我巧妙的打聽到他回家了,但是不會來參加聚會,我很失望,就說自己不去了。老師也真有耐心,後來又打了幾次電話給我,我覺得面子上有點說不過去,結果那天我還是去了。
  在那個很大的歌廳裡,我剛一進去,好幾個人就歡呼了起來:「你小子不是說你不來的嗎!到底還是給了我們面子啊!」王曉勇的聲音更是震得我耳朵裡轟隆作響。我一邊跟他們說笑,一邊看了大家一眼,我相信,就在我見到李振雲的那一刻,他的震驚不會亞於我。他本來臉上帶著微笑,可是那一瞬間微笑凝固,臉色變得很蒼白。而我自己更是不知道變成了一副什麼怪樣。
  好在那天大家都是興奮無比,根本沒人注意,我跟幾個沒怎麼見面的同學寒暄了幾句,然後就異常的沉默,我幾次偷眼打量他,他一個人安靜的坐在角落裡,若有所思。他比我映像中更瘦一些,也更帥一些。其實這張臉和他的所有表情,都不知道被我想了多少遍,如今真人在我面前,我竟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覺得自己的想像是多麼的貧乏,我想像的有關他的一切在現實裡原來不是那個樣子。他就這樣坐在離我只有幾米的地方,我卻覺的是那樣的遙遠。明明是伸手可觸,卻感覺中間橫亙了一個世界。
  王曉勇他們狂吼一通了各種各樣的歌曲,大家也是紛紛搶話筒。唱到最後,大概只剩我跟他沒有唱,他們開始是唯恐搶不到話筒,現在唱累了,就開始注意我們了。
  王曉勇提議要我們合唱一曲,我很尷尬。我明白這傢伙的心思,多年以前幾個男孩子之間的矛盾早該置之一笑了,他想藉著這種熱鬧把以前的矛盾化解,可是這中間明白我的尷尬恐怕只有李振雲。而且我估計他比我還尷尬。我一個勁的後悔為什麼不一開始就搶話筒,那樣也不至於現在成為集體關注的對象。
  他們拖不動我又去拖他,我看見文弱的他被他們開玩笑的逼得左閃右躲,臉上倒是始終有著淡淡的微笑,他的笑容眼神都是我這幾年來唸唸不忘的,那一刻我忽然有種不顧一切的衝動,我甚至想對他們說,我愛的就是這個人,除了他我沒有愛過別人。可是我只是嘴唇動了東,我從來就是個沒勇氣的人。
  那天的鬥爭以我們失敗告終,我最後和他都站在台上,總算他們答應不合唱,我先唱了一首《對不起我愛你》,那時候還是很流行四大天王的,我會唱的歌不多,但是唱得還是不錯的,唱完他們的掌聲響了半天。我苦笑,只有我自己才明白我為什麼唱這首歌,那裡面每一句歌詞都是我對一個人的心聲啊。
  輪到他了,他的臉有點紅,但還是開始唱了,那首歌我以前好像聽過,但沒仔細聽,現在他唱出來,那感覺就大不一樣了,我沒想到他的歌唱得這麼好,真是沒想到。他唱第一句,下面就掌聲雷動,我一直陶醉在他的歌聲裡。那旋律實在是太美了。我一直看著他,沒有注意屏幕,直到他唱完,我們坐回自己的座位後,我小聲問一個同學那是什麼歌,他有些驚訝的看著我,然後回答說,陳百強的《偏偏喜歡你》啊。
  這一次見面並沒有改變什麼,聚會散了我也不敢單獨去找他,他不久回到了學校,我想我們今生今世的緣分,也許本來也只有那個星期天,或者,偶爾能在有很多人的時候站在一起唱歌,僅此而已了。
  我的心裡空洞越來越大,卻又無從彌補。我又找了一個女朋友,在大三的一個班會上,大家又唱又跳,輪到我表演時,我唱了那首《偏偏喜歡你》,唱到最後,我忽然很難控制自己,我草草的唱完,坐在座位上把頭埋在手裡,一直不肯抬起來,沒什麼人注意到,只有一個女孩子默默的看著我。她就是我大學的最後一個女朋友。
  後來她小心翼翼的說,在那個班會上,直覺告訴她,我唱那首歌是因為一段逝去的感情,她還說,看我當時的表情,愛那個人很深,末了淡淡的說,那個女孩子真是幸福。我聽出了她不易覺察的醋意,可是我無話可說,我真的不知道她如果知道真相,會怎麼想。
  我們最終還是沒能在一起。因為她偷看了我寫的那些信。我知道後冷冰冰說了分手。她很委屈,她覺得那裡面並沒有什麼秘密,只是對好朋友的問候而已,她還天真的問我為什麼不寄出去,我什麼都懶得說,只知道我們完了。其實她很愛我,真的很愛我。


  我大學畢業,找了份不錯的工作,只是因為分不到房子,還是得跟幾個人住在一起,總是不舒服。
  我一直在爭取出國的機會,潛意識裡我想離開這傷心地,到沒有一個人認識我的地方開始新的生活。我沒有再找女朋友,因為我知道怎麼也逃不開分手的結局。我也明白,我跟他不會有結果,我唯一的選擇,就是離開。
  我有時也想,比李振雲長得好的多的是,比他性格好的更不知道有多少,他是個孤僻的人,總而言之,如果要我列出幾點理由為什麼喜歡他,我會很為難。直到有一次看到莫名其妙的一句話:就好這一口。我笑了起來,然後是深深的嘆氣,覺得感情這東西還真的很玄妙,有人真的會讓另一個人記掛一輩子,為他要死要活,也許這就是緣分。是命中注定。
  又有一次我胡亂翻到一本戲曲方面的書,是鄰座同事留下來的,我隨手一翻,有一句話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我一向討厭酸腐詩詞,語文也學得不好,這一句卻讓我發了半天呆,很久都惆悵不已。
 我明白,我是中了他的毒。只有他本人才是解藥。
  我爭取到了去美國的機會,走之前,我無論如何要見他一面。我不知道自己還會不會回來,或者要過多久才回來,也不知道如果哪一天我回來,又是否會物是人非。總之我預感我以後會很難見到他。我費了點功夫,打聽到他原來就在鄰近城市工作,只有兩個小時的車程,坐在車上的時候,我在心裡感嘆,為什麼我與他總是這麼遠那麼近。
  後來我終於見到了他。見面其實並不像想像中那樣尷尬,我們說的話都有點虛無縹緲,我老在想,他對我的恨過了這麼多年,是否會減少一點呢,當然,忘記是不可能的,又或者,他早就把我當成一個生命中的匆匆過客,又或者,只是他不屑一顧的人,反正我們單獨相處,我看不出他有任何一點不正常,他很淡然,又有點漠然。好像我們是關係很一般卻又好久不見的同學。
  那天我在他家打量了一番,看得出他是一個人住,很是干淨整潔,一如他這個人,我跟他講了一通辦簽證的難處,都是些無關痛癢的話,他默默聽著,不是很關心但也不走神,我講完他問了一句:「以後還回不回來呢?」我心裡一熱,卻鬼使神差的說:「多半是不回吧,好不容易出去了,再回來多沒意思,這也是我為什麼要來看你啦,我恨不得把老同學統統看夠,還好你離我近。」他並沒有說什麼,只是微微低著頭,我看著他的頭髮搭在前額上,依然是很讓我心動的樣子,我猶豫了一下,小聲問道:「有了女朋友嗎?」他開始是沉默,後來還是說了:「沒有,一直都沒有。」我不好再問,有些事說深了彼此都尷尬。
  我的表情很平靜,內心裡卻是波濤洶湧,看著他臉上若有若無的微笑,我突然間很心酸,這個人只知道我對他如何殘忍,他不知道這些年來,我有多少次夜不能寐,整晚整晚的想他,有多少次為他茶飯不思,借酒消愁,我在高燒的時候,說夢話的時候,說的都是他的名字,這些還是我身邊人告訴我的,我還曾經千辛萬苦的找到他的電話,號碼撥到一半又停了下來,總之,為了他,我過了很多年精神不正常的生活。
  我有時也想,等哪天見到他,我就告訴他這一切,明知他會鄙視我,厭惡我,最起碼,他知道,這輩子有人這麼深的愛過他,但是此刻,他坐在我面前,我再一次退縮,我連一絲勇氣都沒有,這個秘密,永遠只有我自己知道了。死也不說。死也不說。
  他依然默默看著我,眼神很複雜,帶點淡淡的抑鬱,若有所思。我想,終究是要走的,既然我沒有說出口的勇氣,還是早點離開,不要再打擾他了。
  就在我準備走的時候,他忽然輕輕喊了一聲我的名字,然後說:「能問你一個問題嗎?」我的心咚咚亂跳,努力保持平靜,他的臉忽然變紅了,似乎很後悔說了這句話,可是他已經收不回了,我只聽見他說:「很久以前,肖力把我的衣服扔了,我第二天就知道了,因為他告訴我了,我想知道,你為什麼要去找到,洗了再還給我?」問完這句話,他的呼吸都好像停止了。而我,簡直覺得天都要塌下來了。
  就這麼簡單的一句話,我們都明白,說清楚了是什麼後果,我們也都不明白,對方究竟在想什麼。我的本能讓我掩飾,讓我再一次退縮。
  我用自己都聽不見的聲音說,對不起,我沒想別的,就覺得自己很過分,所以想彌補一下,可是我知道現在說什麼都沒用,不過以後我們不會再見面了,希望你忘記那件不愉快的事。
  很久以後,我回想起來,覺得自己說的不是人話。
  他的眼神有點黯淡,低聲說,我不會放在心上,只希望以後你過得幸福。
  我們就這樣告別了。坐在回去的車上,我心如死灰。我把巴海貝爾的《卡農》聽了幾百遍,聽得眼淚止不住的流。
  我回到自己的宿舍,昏昏的又過了一個月,到了要走的時候才胡亂整理了一下東西,跟同事匆匆道別,就此坐上去國的飛機。從此與國內的所有人失去聯繫。我故意的。我怕聽到他有女友了,結婚了這類消息,我願意活在自己幻想的世界裡,痛苦也好,甜蜜也好,都不必承受現實的打擊。


  很久以後我回來了。可是他已經不在了,不在這個世界的任何一方了。
  曾經有人說,愛上一個同性,一般都不會有好結果,哪怕是別人寫的小說,都要安排一個人死掉,或者兩個兒都死掉,為此,造出車禍什麼的種種意外,我曾經對此又憤怒又不信,可是輪到我自己,只能說人生如戲,戲如人生。
  他沒有發生任何意外,只是他無聲無息的自己結束了生命。
  我曾經想,也許能讓他作出這個選擇的,並不是我。就算多年以前的那份傷痛沒有消失,他也不會這個時候結束生命,平心而論,我是愛上他以後才活在自己的世界裡,可是他不同,抑鬱敏感的天性造成他自閉的處世方式,他不容於這個世界,這個世界也容不下他,他與外部世界不調和,他從來沒想到將別人的清泉注入自己的水罐,這一點,在我回憶他一生我所知的細節後,才更深刻的明白。
  可是我依然無法化解這份傷痛,有時候靠在他的墓碑上,把他從十八歲那年開始想起,一直想到我與他最後的離別。我深深理解了什麼叫肝腸寸斷,我覺得在那一個月裡我流乾了這一生的眼淚,我是個沒有勇氣的懦夫,十八歲那年的衝動只是因為年輕氣盛,加上別人的慫恿,那不是本來的我。但是我不能為自己開脫,我用這麼殘酷的方式得到了他,到後來卻是永遠失去了他。
  我與墳墓中的他是最近的距離,卻也是最遙遠的距離,在無以自持的傷痛裡,我記起有人好像說過,這世界上最遠的距離,不是生死相隔,而是我站在你面前,你不知道我愛你。我想說,不是的,最遠的距離,永遠是生死相隔,如果他能活過來,我會鼓足勇氣說出口。可是這永遠不可能了。
  如果你愛一個人,還是趕快說出來吧,因為等到你想說的時候,也許上蒼不會給你這個機會了。
  等我不再沉溺於傷痛時,我準備再次離開這裡開始新的生活,我仔細的翻看我的每一樣東西,像是要把他,把我屬於他的半生牢牢記取。
  當我翻到一疊書時,意外的掉出了一封信。右下角署名是李振雲。那個多麼熟悉,如今再也不能說出口的名字。還有一張小紙條,同事的筆跡:你的信,夾你書裡了,我有事出去。
那是在我出國前夕,也就是去看過他以後他寫來的,那天我不在,同事幫我收好,嚴謹的他往書裡一放,卻是命運跟我開了一個很大的玩笑。
   同事後來忘記和我說了,我在混亂的心境裡把那些書匆匆一捆--細小的事啊,不知不覺改變了人的一生。

  信裡面只有很簡單的幾句話:

如果我有來生,我還是會一個人孤單一輩子,因為我愛的人不愛我。
  
整個信紙上,填滿每一處空隙的,都是我的名字。

台長: Summ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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