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我真的沒聽見你的聲音,而且我認為像妳這麼漂亮的女孩,
一定有男朋友,再加上我是一個外地人,沒理由那麼輕易的邀妳當朋友。」
「這不是理由,人家《美國情緣》裡的女主角,
至少也在舊書上寫下姓名和電話號碼,而你卻什麼也沒做,
拍拍屁股就想走人,那麼的過分。」
我啞口無言了。
完全想不到她是這麼在意我,胸口燃起灼熱,狠狠痛了一下。
「我想你大概也不知道,那個〝彩虹冰砂〞是我特意拿給你的,
而且你第一個喝的是藍色,記得嗎?從那個時候,我就認定是你了。」
「喝藍色代表什麼嗎?」我問。
「代表堅定與永恆。」
「妳不覺得妳賭太大了嗎?我想會喝藍色的人很多唷。」
「但會讓我做冰砂的,只有你。」
如果讓她知道我喝藍色的原意,她一定會很難過。
就算我個性再怎麼彆扭無知我也懂現在的氣氛,
人的一生之中能夠遇到幾個這樣的女孩,那機率我很清楚,
她絕對不是那種錯過之後還會遇上的,於是,我試著放鬆自己,提起精神。
「妳喜歡我嗎?」我問。
空氣裡的聲音,迅速凝結。
那杯百香綠茶表面的水氣,安靜的下滑在桌面上。
她的臉輕透著閃耀的光亮,征征的望著我,
接著輕細巧妙的微笑起來,張開了嘴唇準備要說話。
B.B.B.B~~~~~~!!!
偏偏在這種時候,手機就是會響。
我無奈的接起電話,結果,一連串的話像鞭炮一樣接踵而來。
『X的,你是死啦!叫你幾點要去找陳先生,你現在在哪裡,
怎麼,台中來的比較大條啊!小心被炒魷魚我告訴你。』
不用說也能了解這是誰了吧,我跟他道歉,並且由夢幻中清醒,
準備要離開時,她還坐在我的對面,冷靜的看著我,這又讓我難以脫身了。
我多想,多想待在她的身邊,傾聽她訴說所有的事情,
但我現在不行,我還是得回到那沒成績的商場上去,
只不過這次,我不願再做一個惹人生氣的人。
我伸手輕握著她的手,感覺那溫度。
然後拿起她手中的筆,也學《美國情緣》裡男主角,
在一張千元鈔票上寫上我的姓名和電話號碼,
她看了之後,噗哧的笑出來,眼眶卻濕了。
『等我。』我拋下這句話後,快步的離開。
寫在千元大洋上,真的很痛。
辛苦的趕到客戶那邊,揮霍了三個多小時的口水,
耗盡各種技巧,各種方法,卻還是無可奈何的,
被撤徹底底的拒絕,吃了個閉門羹。
也許我該換工作了吧!我想。
為了挽救一蹶不振的心情,我在台南市市區停好我的可樂那,
隨後便下車步行,希望能轉換一下情緒,再度振奮起自己的精神。
也許我下車的地點不大對吧。
在台南火車站前方,我並沒有瞧見任何可以勾起我閒晃慾望的地點,
新光三越,唱片行,台南大飯店..等,個個都令人覺得無趣。
無路可走,只好孤坐在弧形的公車候車站,
發呆的望著火車站前的圓環,這時突然覺得它不會噴水,倒是有些可惜。
坐約10分鐘後,後方出了一個聲音。
「少年ㄟ,快沒公車了,要不要坐計程車啊!」
我回頭看了一下,原來是一個中年的計程車司機,我想告訴他不用了,
況且我自己也有車,但就是說不出來,身體似乎使不上力氣,只能淡淡的搖頭。
司機的表情露出遺憾的味道,而我也依循著那感覺轉回過身。
突然間,一個畫面有如迅速的殘影,飛逝過我的面前,那似乎是一個重要的形體。
定神去看,是〝她〞,又是〝她〞。
那位令人傾心的服務生。
她騎著一輛復古的咖啡色偉仕牌機車,身上依舊穿著那身黑白工作服,
只不過少了圍裙,頭上頂著時髦的防風安全帽,琥珀色的太陽眼鏡,
和咖啡色的口罩,就這樣悄悄的從我面前飄過去。
當下我沒考慮太多,拔腿便追了過去,
想叫她卻偏偏還是不知道她的名字,只好在後面拼命的跑,
因為車子停放太遠,現在有些後悔。
自從服完兵役後,我有兩年的時間從來沒有運動過,
體力早已是〝零〞的境界,要我立刻與摩托車賽跑,
實在是一件很殘忍的事情,但殘忍歸殘忍,我還是沒有追上她。
她在我完全跑不動的時候,轉進了台南大飯店的路口,
等我跟上時,她跟摩托車一起消失了,馬路上依舊鼎沸喧囂,
行人也逕自奔忙的走著,只不過她不見了,既不在路上,也不在路邊。
這真正的讓我想起一句成語,叫做:『曇花一現。』
精神回復後,我察覺自己已經走到了《小騎士》的門口。
這家《小騎士》在台南飯店的旁邊,比一般的店還寬一些,
總共有兩個樓層,對面還有一個大型的郵局,最重要的,
它好像附著某個人的年輕回憶似的存在著。
我跑的汗流浹背,濡濕內衣時,門口襲來的冷氣十分窩心,
毫不猶豫的,我走進了店裡。
點了一杯可樂,依舊坐在靠窗口的位子,這是我的個人嗜好。
行人們就在我的前方游來游去,雖然這裡的氣氛沒《異人館》好,
但以視野來說,倒是個不錯的地方。
展在面前的畫面,有某種決定性的東西,正在敲擊我的腦子,
我上緊自己的發條,尋找那關鍵點,非常仔細的想著,
於是,我找出來了,模糊的景色轉成清晰的影像。
對面的郵局門口,停著一輛咖啡色的偉仕牌。
她或許正在郵局裡。我又衝了出去,正要殺進郵局裡時,
手機B.B.B.B的響了。
「ㄨㄟˊ...」
「我在二樓。」她說。
轉頭看,她在《小騎士》的二樓窗邊,揮舞著她的手。
原來不在郵局啊!我想。
「你應該要感謝我身上還帶著那張一千元,知道電話號碼打給你,
不然你可能會一直錯過我,就像《美國情緣》那樣。」
在我坐定位後,她說著。
我不明情況,因為下午離開時她的心情還不錯,
怎麼會一到傍晚便要找人出氣的感覺。
「妳剛才就看到我了吧,為什麼沒叫我呢?」
「你很粗心你知道嗎?」她說。
「為什麼?」
「你寫在千元鈔票上,那張鈔票我敢用嗎?所以今天的百香綠茶是我付的。」
「妳可以先抄下來再付啊,都還有小費哩!」(而且是很多的小費。)
「那是你寫的,我捨不得花,反正...是你的錯就對了。」
「好好,那下次我請回來好不好。」
「一言為定。」她說。
隨後便笑了,我總覺得她的脾氣來的快,去的也快,就像夏日午後的天空。
「今天的那個工作,順利嗎?」她問。
「還好。」
我實在說不出〝很慘〞這兩個字,大概是男性自尊的關係吧!
「那好,我要開始問一連串關於你的問題囉。」
「嗯,問吧!」
「你幾歲?住哪裡?什麼星座?血型?興趣?有幾個兄弟姊妹?有..」
「等等..你在身家調查啊!一次問太多了啦!我先一項項回答妳可以嗎?」
「好,但是你得說清楚,不准說謊,不然你就死定了。」
呼~~的確不是一個簡單的女孩,額頭冒了幾滴冷汗。
「我今年23歲,台中人,巨蟹座,A型,
平常的興趣是題詩作畫,關懷社會,以及各種球類運動。」
這讓我想起高中時的自我介紹,又呆又不真實,就像某種無趣的公式。
「台中!好遠喔!」
雖然她這麼說,我總覺得她好像早已知道我的事,眼神露出熟悉的味道。
「的確不近,大約130公里。」我說。
她輕偏著頭,手裡轉動著鑰匙圈,看來腦子裡正轉動著自己的小世界。
接著,似乎已經找到某個答案似的對著我微笑。
「是130公里會讓人失去記憶?還是10年的歲月代表遺忘?」
我完全抓不到她這句話的方向,
老實說,我連這句話到底是問句還是直述句都沒概念。
然而她見了我狐疑的表情,卻逐漸的收起微笑,眼神變成很深很深的顏色。
那是一個悲傷的顏色,我知道。
我沒有回答她任何話,只是安靜的存在著。
她拿出那張下午我寫下姓名電話的鈔票,在另外一面寫上了字,
她拿可樂杯檔著,不讓我看見她寫什麼。
寫完後,她拉著我的手,一起跑出了《小騎士》,
她的手比想像中的還要細緻光滑,好像一不小心就會溜掉的感覺,
跑到對面的郵局後,她停了下來,
用那張鈔票向在賣彩卷的阿伯買了一張刮刮樂,然後遞了給我。
「嗯,這張給你。」
「我要這作什麼?!妳為什麼要把那鈔票用掉?你不是很喜歡它嗎?」
其實我並非生氣,只是相當的訝異,無法理解她的行為。
「你看也知道啊!我在學《美國情緣》呀,
我在背面寫上我的姓名電話,等你找到了之後,就可以聯絡我。」
「我不懂,我到底做錯了什麼事,我是真心的喜歡妳,為什麼要這麼作,
我管你美國還是英國情緣,現在接受我有那麼困難嗎?」
我有點沉不住氣。
「你冷靜一點,我今天絕對有足夠的理由生氣,你的電話我有記下來,
等我願意原諒你的時候,我會打給你。」
她頭也不回的便跨上機車,深深嘆了一口氣,
而我的心此刻卻難過的糾結著,我到底在什麼地方辜負了她,惹
了她生氣,一點也想不起來。
「你還是沒想起來嗎?」
她使著一付看破的表情,無奈的搖著頭。
然後突然的伸手抓起自己的頭髮,捏出一個馬尾的形狀,
翻了自己的側面給我瞧仔細,接著戴上一副黑色的塑膠框眼鏡。
我的喉嚨感到一陣茫然的乾渴,那不是美麗而已了,
那模樣變成了熟悉,繼續延伸成了記憶。
我什麼都想起來了,〝她〞是我的國中同學,該死的是我竟然一直沒想起來,
就像被槍擊那樣,完全無法自己思考,她的確就是她,
只不過打扮起來了,只不過長大了,但那些基本的東西,還仍然殘留在她身上,
我應該要更早發現才是,要命,我想。
一切都太遲了,她已經騎著偉仕牌離開了,眼眶還泛紅著,
只能等明天到《異人館》再向她道歉了。
希望她會原諒我。
中午,我攤躺在員工宿舍的床上,
回想自從來到台南後,發生的所有事情,
然而,幾乎所有的事情,都是以她為中心的轉著。
牆上的酒井法子,開心的對著我微笑,
而我也癡癡的回她笑容,這樣僵持了約5分鐘之後,
為了怕自己〝起笑〞,只好停止這種無意義的舉動。
昨晚,在她離開之後,天空突然的陰鬱起來,奔忙的人潮也讓我覺得擁擠,
車子發出的引擎聲,頓時倍覺刺耳難受,緩慢的步向我的可樂那,心情無比的沉重。
理所當然的應該要沉重。
她,是我的國中同學。
我竟然花了那麼久的時間才想起來,她卻因為我那愚蠢的失憶症,而生氣了。
她會這麼生氣,我可以體會,但是我這一邊的情形,
她大概無法理解我為什麼會忘記吧!
循著記憶的軌跡,以及她昨晚展現給我看的馬尾和黑框塑膠眼鏡,
國中時的她漸漸的鮮活了起來。
我和她可以說是所謂的青梅竹馬,她家和我家的距離就像嘴唇和鼻子一樣的近,
我們相約上學,放學,一起走過地下道和天橋,每天都有說不完的話,
向那樣肩並肩的走著,不管路途多遠,都不會累。
雖然她跟我並不在同一班,但我們卻比同班同學還要接近,幾乎每天相處在一起,
因此,很自然的談起戀愛,很自然的開始在乎彼此的感受。
當然,那時打打鬧鬧的感情,並不是多深刻的戀愛,
但卻是一個最純真的心,也許是因為出了社會之後,
遭遇了太多事情,所以才會輕易的忘記了她吧。
待在房子裡再怎麼想也不是辦法,於是強迫自己起站起身,
再度驅車前往《異人館》。
她不在店裡,我四周觀望了好一陣子,沒見著她的身影,
不過那位矮小的女孩倒還在,於是我鼓起勇氣的問她。
「請問一下,那個...」
沒想到我話還沒說完,她就搶了接下去。
「我知道,你要找那位很〝美麗〞很〝動人〞,又很〝性感〞的女孩,對不對?」
「嗯,嗯。」
真是的,我可是公司裡有名的純情男,跟女孩子說話都會臉紅的哩,竟然這麼直接。
「她已經辭職囉,昨天是她最後一天上班,今天早上來拿了一些東西後就回去了。」
什麼?!完了完了,這下子我應該怎麼辦才好啊?
「那你知道她住哪裡嗎?還是妳有她電話,我急著要找她。」我問。
「對不起,我跟她不是很熟識,沒有她的資料可以給妳,不過...」
她拿著一個土色的厚信封,在她手上晃了幾下。
「這個好像是她要留給你的。」
我開心的要伸手過去拿,沒想到她突然的收手。
「要說什麼啊?」她得意的說。
哇咧!這年頭乖巧的小女人都躲到森林裡去了啊?
怎麼到處都是任性的女生啊!
《我的野蠻女友》應該要禁撥,我要打電話去新聞局抗議。
不過話說回來,那信封已經是我有她的唯一資料,我是非拿到不可了,
偶而當小狗還不至於,破壞大男人的光輝才是。
「謝謝。」
「不夠,不夠,還得加個稱呼才行!」
天啊!別太得寸進尺行不行,我已經很容忍了ㄟ。
「謝謝妳,大姐啊。」
「大姐?!我怎麼看也比你年輕,不行換一個。」
我真的有想扁人的衝動。
「好好,這位年輕的妹妹,非常的感謝您,請問可以給我了嗎?」
終於,她遞了那封信給我,不過還是加了一句。
「加個美麗的話,會更好。」
我都氣的快噴火,竟然還火上加油。
「我真搞不懂你哪裡好,讓她這麼迷戀你,早上她走的時候,眼睛還腫腫的哩。」
我鼻頭微酸,世界突然天旋地轉了起來。
「那她還有說什麼嗎?」我問。
「她說你很呆,簡直是豬頭!」
「什麼?!」
「沒有,那是我說的。」
銬,別在整我了行不行啊!
「求妳告訴我吧!」
「好啦,她要我轉告你,不要試著去找她,有緣一定會再見面。」
有緣?這是什麼意思?難道真的要我找出那張千元鈔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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