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天空再深,看不出裂痕,眉頭仍聚滿密雲;
就算一屋暗燈,照不穿我身,仍可反映你心。
一個陽光刺眼的早晨,我坐在前院的藤椅上,
感受著陣陣隨風吹來的淡淡花香,是百合的味道。
我一直都很喜歡百合那種淡淡的香味,沉浸在其中,
很自然的就會覺得心情舒暢,好像什麼煩惱的事都消失了一樣閉上了眼睛,
我用臉和鼻去感受這種香甜,老爸因為知道我喜歡聞百合的香味,
所以特地訂了一張藤椅擺在前院,為的就是讓我方便在這裡汲取花香,
有時候我會覺得自己是一隻蜜蜂,無時無刻想竊取香甜的花蜜。
一陣門鈴聲響起,我張開眼睛,慢慢的走向大門,
不知道是誰一大早就跑來我們家拜訪了。
門一打開,一個看起來大概有180公分的男孩子朝我有禮貌的點頭。
真高,害我這個矮不隆冬的158小女子還需要抬頭看他:
「呃~請問你找誰?」
「請問一下,這裡有一個Penny小姐嗎?」
「有ㄚ!她是我姐姐。有事嗎?」
男孩露出一個欣喜的笑容,笑開一口白牙。
「真是太好了,我可以跟她見個面嗎?」
「請問你是……。」
「我是Daisy的哥哥。」Daisy?怎麼好像很耳熟一樣。
男孩的笑很誠懇,我發現他在笑的時候,眼睛會一閃一閃的發亮。
「就是下個月要接受妳姐姐捐贈眼角膜的小女孩。」我愣了一下,為了他說的話。
「我知道我很唐突,就這樣冒冒失失的跑來找你們,
但是我一聽到妳姐姐願意捐眼角膜給我妹妹時,我簡直是太高興了,
所以我想我無論如何都必須來一趟,親自向妳姐姐道謝。」我虛弱的笑了笑。
這男孩在搞什麼東西ㄚ?居然要來謝謝我姐姐,
他不知道人死了之後才可以捐眼角膜的嗎?
他這是在咒她早死?
「呃~我想你會不會找錯時間來謝了?或者,你根本不應該來這一趟的。」
「可是我……。」
他馬上發現自己的錯誤了:「對……,對不起,我沒有任何意思,我只是……。」
他的臉紅到耳根,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該怎麼道歉好。
我嘆了口氣:「算了,我相信你不是存心的,你還是回去吧!」
「真的很對不起,我是一時高興過頭了,我們等了這麼多
年,才有人肯捐眼角膜……,呃!我是說……。」
男孩連話都說的支離破碎的。
看著他一副慌慌張張的樣子,我很好心的解救了他:「我明白。」
男孩抹抹額上的汗,誠懇的說:「真的謝謝妳。」看樣子他是真的很緊張。
太陽忽然變得很刺眼,男孩額上的汗像怎麼擦也擦不完,
我遞給他一條手帕:「拿去用吧!」
「呃~可是會弄髒的。」
「洗完再還我吧!」
「謝謝。」男孩小心翼翼的接過手帕,像手帕會一不小心就被撕破一樣。
其實我不怪他,當初在簽捐贈卡的時候,我們就想過可能會這個樣子。
人都是自私的,知道對自己有好處,他們怎麼還會記得別人的痛苦?
再說,如果我們真的很介意,也就不會簽那張卡了。
「我叫Nick,妳呢?」男孩又露出先前的誠懇笑臉。
「我叫Xanthe。」
「那……,我真的不可以跟妳姐姐見一面嗎?」
他看我似乎不太高興,馬上又說:
「我沒有別的意思,我只是純粹想謝謝她,她給我們帶來很大的希望。」
看他一副感謝的都快跪下來膜拜的樣子,我忍不住的問:「你妹妹是怎麼失明的?」
一提到這個,Nick本來充滿光采的眼睛馬上黯淡了下來:
「車禍。在她10歲的時候發生的一場車禍,害她從此失明了5年。」
「喔!」我淡淡的回了一聲。
其實大家都有自己的一個悲哀際遇,只是看事件的大小,
和發生的長短罷了。
Nick忽然捏緊了拳頭,一副痛苦到極點的樣子:
「都是我,都是我,要不是我騎車不小心,Daisy也不會……。」
原來是這樣,難怪他一聽到有人捐眼角膜就高興的跑來,
我開始同情起眼前的男孩了:
「算了,事情過了就好了,反正都有人要捐眼角膜了。」
我過於平淡的口氣可能嚇著了他,他以為我是在嘲諷他:
「對不起,居然跟妳說這種事情,妳一定覺得我很過份吧?」
「其實也還好啦!反正簽捐贈卡是自願的。人都要死了,
留一些有用的東西給需要的人也好。」
我說這些話是出自內心的。本來就是生不帶來,死不帶去
的,何止是錢而已,所有的東西不都這樣嗎?
與其讓它們一起腐化敗爛,不如讓它們有另外發揮的空間,
所以我們全家都支持這麼做。
「那,我可以跟Penny見一面嗎?」男孩還是沒有忘記他來的主因。
我偏頭看了他一下,發現他緊張的樣子居然挺可愛的:
「好ㄚ!可是她現在不在家,你下次再來吧!」
說完我正準備將門關起來,他忽然伸手擋住了:
「那,我還可以再來嗎?」
他的眼睛寫著期盼,又恢復剛才的光采。
「你這麼想跟我姐道謝的話,你就來吧!」
「那可以順便來看妳嗎?」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臉有點低下來,不過因為我實在矮他太多了,
所以他臉上的微微紅暈還是讓我看的一清二楚。
「好ㄚ!隨時歡迎。」
回給他一個甜甜的笑,我將門慢慢關上,也將他盼望的臉一併關在門外。
讓這口煙跳昇我身軀下沉,曾多麼想多麼想貼近你的心和眼,
口和耳亦沒緣份,我都捉不緊。
隔了幾天,我從二樓的窗戶看見了Nick。
他正在我們家門口附近徘徊,一副想靠近又不敢靠近的樣子。
他注視著我房間的窗戶,忽然發現站在窗簾後的我,他有點不好意思的朝我點點頭,
我對他露出一個淡淡的微笑,他揮了揮手,
像在叫我下去,大概又是想來找姐姐的吧!
開了門,發現他臉上的笑容比第一次看到的還要燦爛:
「早安,Xanthe。」
「我姐還在睡喔!你要找她嗎?」
拉了拉身上披著的薄襯衫,雖然有陽光,不過我還是覺得有點涼意。
「是嗎?不過我今天不找她。我想這樣還是很冒失,
她心裡可能會覺得很不舒服吧!」
「喔!那你今天來是要幹嗎?」不找姐姐了?那來做什麼?
「我是來找妳的ㄚ!」他一副理所當然的口氣,我不禁一愣。
「什麼?」
「是妳自己說的ㄚ!隨時歡迎我來找妳的。而且我可以把我的感謝用在妳身上,
妹代姐受不是天經地義的嗎?」他說的振振有詞。
我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什麼妹代姐受的,虧你想的出來。」
他搔了搔頭:「這麼說應該也可以通啦!妳想不想出去?」
「出去?」 我遲疑的看了他一下,再回頭看了家一眼。
「幾個鐘頭就好了,我看妳好像都待在家裡,沒有出去曬太陽,臉都白成這樣了。」
看到Nick不贊成的眼神,我忍不住跟他頂起嘴來:
「這個是現代美女的標準,你沒聽過一白遮三醜嗎?白一點才比較漂亮。」
「是喔!不過偶爾還是要出去曬曬太陽比較健康。走吧!
我帶妳出去呼吸新鮮空氣。」
他盈滿笑意的眼,竟像深邃的黑洞一樣,將我的身心沒有重力的吸引過去。
他牽出停在一旁的……「腳踏車?」我懷疑的看著他。
「對ㄚ!自從我妹出車禍後我沒再騎過摩托車。」
Nick的聲音有點闇啞,不過他很快的就恢復正常:
騎腳踏車有很多好處的,不但可以健身,又很方便,
不用到處找停車位,被偷也不會太心疼。」
他自得其樂的笑容,讓我覺得有一點點的心疼,這是一個怎麼樣自責自己的哥哥ㄚ!
為了自己的一時不小心,賠上妹妹的光明,他是多麼的抱歉,多麼的愧疚。
「那你要載我囉?」我故意俏皮的說,想沖淡那一份淡淡的悲傷,
畢竟他妹妹下個月就可以重見光明了。
「那當然。」
我坐在他的腳踏車後座,覺得自己好像幾百年沒坐過腳踏車了。
不,應該是說第一次讓人家用腳踏車載。
「坐好了喔!」
他開始慢慢的踩動踏板,身旁的風景也開始緩緩倒褪,
像是在看一部慢動作的風景記錄片,
而且還很有臨場感,風拂過我的臉,電線桿上還有麻雀在叫。
他轉了個彎,騎進我們的公園走道,路旁種滿了花花草草,我最喜歡來這裡,
沉浸在花的香氣中總會讓我有一種幸福 的感覺。
忽然他大喊一聲:「坐好喔!」碰的一聲,我們騎過一個大窟窿。
差點掉下去的我,死命扯著Nick的衣服:「你幹嗎ㄚ?小心一點啦!」
「害怕啦?騎腳踏車是這樣的嘛!」他壞壞的嘲笑我。
我輕搥了他一下:「所以才叫你小心ㄚ!」
「我是很小心ㄚ!」他不滿的把頭整個轉過來看我。
我尖叫了一聲,慌忙拍打他的背:「看路看路!」
「知道啦!緊張。」正緊抓著他的我,
沒有注意到Nick嘴邊有一抹寵溺的微笑。
他故意騎的歪歪斜斜,惹得我頻頻尖叫,甚至還表演一些特技,
像什麼翹前輪ㄚ!放手騎啦!總之就像雜耍團一樣。
騎完一趟回來,我早就汗流浹背,精疲力竭了。
我們把車停在一旁,兩個人坐在公園的長椅上聊天。
「累了嗎?」Nick看著我因尖叫連連而脹紅的臉。
「當然,叫了快一個鐘頭,能不累嗎?」我沒好氣的回他一句,順便白了他一眼。
「呵呵,這樣不是比較健康嗎?妳的臉色好多了呢!」
還是那種笑意盈盈的樣子,讓人想生氣都沒有辦法。
我只有冷哼一聲,顯示自己的不滿。
他悶悶的笑了起來,擰了我的臉一把,我有點吃驚,
卻沒有表現出來,他的動作很輕柔,彷彿這是再自然不過的事一樣,
我不知不覺接受了他寵溺的表示。
「對了,可以問妳一件事嗎?」
此刻的時間彷彿連空氣也凝集了,整個天地只有我們倆個,舒服的讓人迷醉。
「嗯~」我懶懶的用鼻音回他,這麼美麗的地方,
怎麼美麗的一刻,我幾乎忘了自己只是凡人。
「妳姐姐生的是什麼病?」我半閉的眼倏地睜開,臉上的線條有些許的僵硬。
「她……。」
「怎麼了?不能說嗎?」
Nick體貼的說:「那我不問了。」
「不是不能說,她是……。」
我沉默了一會兒,最後才慢慢的將話吐出自己的唇:「血癌。」
Nick怔了一下:「血癌喔!那她有接受治療嗎?」
「有,但是醫生說她發現的太慢,生存的機會不大。所以她放棄化療
她說她不想失去尊嚴的死去,她希望自己是在很美麗的狀態下死的。」
我慢慢說著,彷彿說的是別人的故事,語氣中沒有太多的悲傷和難過。
「Xanthe……。」
「其實這樣也好,她一向都很愛漂亮的,
反正都沒辦法挽回了,我們就照她希望的去做。」
Nick伸手過來,將我輕輕攬住,給我一些不哭的力量。
「有時候世間的事就是這樣,你想,總不會輪到自己的,偏偏就是這麼巧,
巧的讓人措手不及,根本沒有時間應變,最後只能順其自然。
老天想要我們的生命,就拿吧!反正總是要還給祂的,只是早晚而已。」
我淡淡的說,像是看透一些不能強求的世間事。
有些事,就算你再怎麼哭喊著不公平,還是無法改變一絲一毫,累的是自己。
「我明白,妳姐姐真的好堅強,在受到病魔折磨時,還會想到要幫助別人,
我真的很感謝她肯把眼角膜留給我妹妹。」Nick真心的說。
我對他笑笑,正想說些什麼,卻突然劇烈嗆咳了起來:「咳咳。」
「妳沒事吧?」他著急的輕拍我的背部:「感冒了嗎?」
我虛弱的朝他笑笑:「大概吹了風吧!」
「那我們回去了。」
他站起來簽了腳踏車,我朝他祈求的問:「我可以騎 嗎?」
「妳要騎?妳不是不舒服嗎?」他有點擔心。
「我好多了。拜託,我想騎。」我看著他,眼裡是一片期待的祈求。
「好吧!我在後面幫妳踩。」
文章定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