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點不敢置信的看著桌上的那封訃文,他的前妻的名字現在正清楚的印在上面.下星期三出殯.葉浩對這個名字曾經又愛又恨過,現在在訃文上看起來卻又那麼的陌生.他遲疑了一下,考慮著要如何告訴他們的女兒.
* * *
他們離婚已經十幾年,女兒彤彤也已經國中二年級.他們和一般的平凡夫妻沒有兩樣,經過了兩三年的戀愛便結婚.他們也曾經有過熱戀;蜜月和新婚.再苦的日子都捱過來了,直到他們一起面對初為人父人母的喜悅.
葉浩一直到十幾年後的今天都還一直想不透,當初同甘共苦的髮妻竟然會紅杏出牆的原因是什麼?為此,他憔悴失意過,也因而對婚姻喪失了信心.在當初離婚的過程中,葉浩心底充滿了不甘和憤怒.他是深愛著妻子的,所以他更不能原諒她的不貞和背叛.妻子從頭到尾沒有說出理由,只有默默的低頭任由他打罵.甚至無視葉浩拿孩子的監護權來威脅她,她只要求離婚.
他驚訝妻子的忍心,對一個尚未滿三歲的幼兒,尤其是他們的親骨肉.他憤然的簽了離婚協議書,從此再也沒見過她.他幻想過千百次他們再見面的過程,可是卻沒料到是在這樣的場合裡.
那些年,他很不好過.午夜夢迴時,他喝酒麻醉自己,他咒罵著前妻,他對小孩對父母發脾氣,然後在痛哭中睡去.後來葉浩再也受不了在這個家睹物思人的苦,他去了外縣市工作,遠離所有一切知道他的人
事物.其實現在想起來有一大半的原因是他不想看到女兒,他對彤彤有不忍不捨甚至有一點怨恨.長大的女兒舉手投足之間都有著妻的影子........
他和彤彤的關係雖是父女,但因為長期的生疏卻有了一點距離.彤彤由祖父母帶大
,她早熟且世故.前年葉浩在她的電話簿中發現了前妻的電話,他生氣的問她.而她只是很理所當然的回答說無論如何她還是媽媽啊!葉浩說不出話來,這也是不爭的事實.在他心裡面他渴望著從女兒口中聽到前妻的近況,他需要藉由前妻的不幸來滿足自己的虛榮.可是他沒有勇氣開口問.
青春期的女兒的確需要一個母親,更何況自己也沒好好的扮演父親這個角色過.於是他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然而他還是礙於尊嚴未曾再見過前妻一面.他知道她們處的很好,彤彤和她講起電話就像是和朋友一樣自然.他居然有一些妒忌起自己的女兒了.
歲月的留逝無法稍減葉浩心中的傷痕,他甚至後悔離婚,其實他可以原諒一切的,只要她認錯,只要她說不能沒有葉浩和女兒.可是不能沒有對方的人卻是葉浩他自己.於是乎他陷在深深的泥沼中無法自拔
.他錯過了十幾年,也錯過了女兒的成長.
在這幾年裡他有過幾個女人.可是他不能再去信任對方;而女人們也無法忍受葉浩的古怪脾氣.葉浩自己知道在當年前妻離家的那個晚上,他的心也從此碎了!
* * *
他現在和女兒彤彤站在她的靈堂前.遺照上的她蒼老了許多,她的鬢髮有些亂,眼神依然像能看透人一般清麗,她的唇半泯著笑,彷彿在打招呼似的.多年後的再見竟然是一張照片.而這張照片依然喚醒了葉浩的愛.....原來自己是不曾停止過對她的思念,葉浩驚訝的發現.
靈堂裡沒有她的至親,原來她的男人早在七年前就過世了.而她們也沒有小孩.她是罹患癌症走的.可悲的是因為病痛的折磨而死去的她,並沒有給葉浩帶來一絲的安慰.這個曾令他椎心泣血夜夜咒罵的女人,現在正安安靜靜的躺在棺木裡面.至少她現在不會逃離自己了!
葉浩突然覺得過去的一切都煙消雲散了.繞了一大圈,送走她的家人還是自己和女兒.他不懂溫柔的前妻背叛他的理由,可是他知道是他的忽略讓他們走上今天.他也有錯,他一直覺得他付出了愛也要妻回報同等價值.其實他最愛的是自己,他沒考慮到她的種種感受,直到她奔向其他男人.這些一直以來葉浩都知道但就是不願承認的,現在他真實的面對事實了!她和彤彤還有自己都是受害者,尤其是無辜的女兒!
彤彤哭的傷心欲絕,她好不容易才失而復得的母親卻因病逝世的打擊,對一個十四歲的小女孩的確很大.葉浩疼惜的看著女兒,想到自己沒有參與她的成長,他愧疚至極.他顫抖的把手搭在她不停抽緒的肩上,他下定決心要彌補自己的過錯.只是輕輕的對彤彤說了聲對不起,就讓女兒哭倒在他的懷裡.他們終於能夠真心的擁抱了.......至此,葉浩心裡獲得了許多年來未曾有過的平靜.
原來原諒是如此的簡單,十幾年來的愛恨情累在一剎那中散去.葉浩在靈堂的誦經聲中解脫了自己,他終於學會原諒,原諒前妻,也原諒自己.他知道他是不適合婚姻的,沒有人是存心犯錯;存心傷害對方.凡事必有因由!往者已矣,來者可追.更何況還有他們唯一女兒的人生要擔負.讓所有他們的過往前塵隨逝者埋葬吧!葉浩低頭沉思默禱著.
* * *
塵歸塵,土歸土......
文章定位：
